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失敗，而是我本可以。

終宋（讀書心得 #有雷

軍事與權謀交織
由實入虛的歷史劇

主角李瑕是現代擊劍冠軍，但飛機失事後醒來發現自己身在古代大牢。印象中，這是我第二次讀到開頭穿越成囚犯的小說。上一本是《大奉打更人》。這讓我不禁覺得「從大牢開始的穿越人生」好像是個不錯的梗，至少這兩本小說都寫得引人入勝。

身為囚犯，保命的動機可順理成章鋪排劇情，而入獄的原因又可隱而不發埋成伏筆。
這兩點作者都利用得不錯。

危機是推動人類行為的動力，穿越而來的李瑕雖然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但設法將自己弄出大牢顯然是當務之急。為此，他刻意展現出殺人的膽識與冷靜的智慧，爭取到了離開牢獄執行任務的機會。然後，作者就開始幫他開第一個外掛：十項全能的身體素質。

長江遇水匪，李瑕帶著腳銬沉江還能反殺水匪真的太不合理。即便只有單邊腳銬，但想想那重量和水勢，光游泳上浮都吃力，更何況穿越的身體本來是個弱書生，哪來的核心肌！雖然本書基本很少有個人武力打遍天下的橋段，不過時不時會出現這種「明明只是個擊劍冠軍，為啥好像游泳刺殺攀岩騎馬樣樣都行」的吐嘈點，就有點無言。

隨後李瑕展開一連串驚險刺激又驚心動魄的北上滲透之旅，光是冒名身份展開刺殺的手法就用了兩次之多（之後二次北上再冒用白樸）。然而勝在謀略和場面寫得不錯，每次搞事都讓人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還有環環相扣的巧妙感。撇開作者莫名幫李瑕開的刺客外掛不提，從南宋潛入北面取情報的情節十分高潮迭起，既有智計較量，也有武力對決。

最後跟楊果的會面則在國族大義的嚴肅和暗潮洶湧的生死之中，帶著又尷又冷的喜感。

　　書房中再次安靜下來。
　　李瑕把公文掏了出來，遞了過去。
　　「是程相公與賈相公派我來的……」他緩緩說著，補了一句，道：「我很精銳。」
　　「排除異己的手段，呵，老夫看不明白嗎？當老夫三歲小兒？」楊果看都不看，啐了一口。
　　「精銳個屁。」
　　李瑕道：「但我還是到了這裡。」《終宋》

這次的任務彷彿成了李瑕人生的轉戾點。
此前，他是個束手待死的囚犯；此後，他有了力挽狂瀾的野心。

當李瑕回到南宋臨安，手握情報的他不可免地捲入了朝堂的派系爭鬥：有人主戰，有人主和，也有人暗地背叛；有利益至上的奸黨，有自詡良義的忠臣，更有野心勃勃的謀權者。由於我對南宋末年的歷史並不熟悉，所以也不確定小說的哪些情節是從正史衍生而哪些不是，但整段看下來並沒有特別不通順的感覺。

重點是，作者在此幫李瑕開了第二個外掛：不清楚歷史但懂權謀。

　　李瑕轉向賈似道，道：「你既不答應，後會有期。」
　　「想走？滿城都在追殺你，只有我是你的出路。」
　　李瑕道：「我來之前已做好了安排，並非只有你這一條出路。」
　　賈似道神情一凝。
　　李瑕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兩人對視著好半晌沒有說話，唯有李瑕身旁的小美人兒滿是委屈……
　　終於，賈似道擡手一指李瑕，笑罵道：「好你個小猢猻。」
　　李瑕攤開了手，道：「你看，情報我沒帶來。」
　　賈似道竟還在笑，也不知是氣，或是激賞。
　　「小猢猻，小小年紀投靠奸臣，你不要臉……」《終宋》

老實說，雖然賈似道被宋史定位成奸臣，但我還滿喜歡他在小說裡的形象，甚至暗自期待他可以變成主角班底（可惜沒有）。李瑕最後選擇投靠惡名昭彰的丁大全很出人意外。通常弱小時期的正派主角會投奔正派靠山，最不濟也該是個亦正亦邪如賈似道的人物，但作者的安排完全是反其道而行，頗獨出機杼。

緊接著，獲得正式官職外放的李瑕展開他的練兵計畫，先是掌握一地的軍備，而後謀取一方的軍權。人人都以為李瑕不切實際，妄想從地方官升為蜀帥，孰不知蜀帥的頭銜根本不是終點。

從「西蜀之戰」到「蒙哥身死」可說是本書最大的看點，無論是行軍佈局，還是攻防交戰，都寫得非常出色。特別是李瑕基於既有歷史知識──蒙哥死於釣魚城──所採取的行動，在堪稱陰錯陽差又彷彿命中註定的情況下，設局促成了蒙哥的死亡。

如果說「蒙哥西征」是本書最精彩的武戲，那麼「爭國本弒君」就是本書最精彩的文戲。
然後作者還幫李瑕開了第三個外掛：軍師才智與將帥才能。

在回臨安述職的情節裡，作者終於揭開了李瑕原身為何入獄的伏筆：其父李墉欠了吳潛人情，於是故意放出身世流言企圖扳倒傻太子趙樭，後而全家遭到反對者構陷刺殺。穿越的李瑕雖然不想捲入立儲紛爭，卻身不由己成為標靶，只得謀劃反擊，以便全身而退。

　　「一個傻子，總比趙昀好騙的。」
　　「你猜到我在黃定喜處，便意識到我能騙過趙昀，而能騙過趙昀，自然也能騙過一個傻子。」
　　「是。」
　　「我之前未這般想過。」
　　「你陷在框架裡了。」《終宋》

我也陷在框架裡了！！！敢情前面鋪陳那麼多皇帝趙昀的立嗣心理都是障眼法，沒想到李瑕直接釜底抽薪，撒謊將傻太子騙成自己人，用權力誘惑讓他入夥，不僅合謀殺人，還一起騙皇帝。洞悉人心又另闢蹊徑的上策根本是把讀者耍得團團轉。

But！（對這就是這個But）
這竟然還被賈似道發現，於是急轉直下開啟中策弒君模式。

一夜清君側，實為弒君策。看似衝頭莽撞的背後，是星羅棋布的設想。即便這段情節寫得比較簡單粗暴，但該有的起承轉合卻是一樣也沒少，不管是各方視角的盤算到焦聚趙昀死亡的切換，還是殿前幕後黑手的質問與反轉，場面生動，人物更是絕妙──當下我沒意識到真正殺死皇帝的人是誰。

除此之外，在殿前對質利用太后當後手，狠打賈似道的臉，讓整起弒君事件的定位從「李瑕私殺皇族的可疑」轉變成「賈似道玩政弄權的誤國」。雖然矇騙太后的手法好像有些過於理所當然的簡單，但不得不承認高潮迭起的轉折很吸人眼球。

這本書剛開頭不久，我就看得很入迷，中間更是用狂飆的速度在追書。不論是緊湊的事件，還是反轉的情節，都讓人忍不住一頁接一頁。然而，隨著李瑕成功當上蜀帥，展開隴西漢中的奪還戰，以及寧夏河套的攻防戰之後，常勝不敗的走向就越來越外掛。即便間或有奇謀和戰術的點綴，但劇情的構思和變化都不如前半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