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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那隻大象(讀書心得

認知與語言。

本書從「語言形塑認知」的角度,探討兩者之間的交互影響。對作者而言,認知是由共通的語言而形成「框架」(包括知識和常識),因此若要打破框架,就要改變語言,否則難以達到重塑認知的目的。

  框架,既看不見也聽不到。它們屬於認知科學家所稱的「認知無意識」(cognitive unconscious)的一部分──我們無法有意識地接觸,只能透過其影響來理解。我們所謂的「常理」(common sense),就是由框架所產生的無意識的、習慣性的、不費力的推論。
  我們也透語言認識框架,所有的語言文字是按照相關的概念性框架來定義。也就是說,當你聽到一個字,其框架就會在大腦中活動起來。
  沒錯,在你的大腦中。正如本書標題所示,即便否定一個框架,也會激發該框架。即使我告訴你「別想那隻大象」,你還是會想起大象。
  雖然我是從認知語言學的研究中,先發現到這一點,但神經科學也已經證實。獼猴抓取物品時,牠的腹側前運動皮質(ventral premotor cortex,負責編排動作,但不會直接移動身體)某一組神經元就會被觸發。如果訓練獼猴「不去」抓住物品,雖然可以抑制大部分的神經元(關閉神經元),但同樣負責抓取的神經元仍然會被打開一部分。也就是說,主動不抓取,需要先思考什麼是抓取。《別想那隻大象》

讀這本書的時候,我常常想到索緒爾的語言學,德希達的解構,以及那本我一直想看卻還沒看的《我們賴以生存的譬喻》。人無法脫離語言進行思考,亦無法脫離語言進行表達,因而,如何運用及掌握語言便成了影響及操控認知的關鍵。通俗一點來講就是,人永遠身處外貌協會(笑)。

雖然作者擁有語言學和認知學的背景,然而比起先純粹的學術研究,本書顯然更偏向社會應用──尤其是政治方面。書中所舉的實例不是來自共和黨,就是來自民主黨,而作者的立場很明顯是民主黨。我深深懷疑,作者之所以寫這本書,其實是因為看不下去民主黨的孱弱論述,所以恨鐵不成鋼。

  我再舉個例子。小布希入主白宮那天,「減稅」(tax relief)一詞從白宮傳出來。從那以後,幾乎每天都會重複這個詞,媒體以此描述小布希的政策,並漸漸成為公共政策的一部分;到後來連自由主義派也開始採用。
   先思考一下「減輕」(relief)的框架。想減輕負擔,勢必先有痛苦存在,有承受痛苦的一方,以及因消除痛苦而成為英雄的救助者。如果有人試圖阻撓英雄,這些人就是試圖阻撓救濟的反派角色。《別想那隻大象》

小布希(共和黨)不僅利用「減稅」讓自身成為解救弱者的英雄,同時給予反對他的人(民主黨)施下惡徒的烙印。這是語言的巧妙之處。而作者認為,若要與之對抗,就不能使用敵方的話,因為每次使用(就算是用來否定),都會再次強化敵方的論點。

因為(你承認)那個論點,所以你反駁。
故而在反駁成功之前,你其實已經在為那個論點背書。

這道理有點類似於:「你認為那是個問題,那它就是個問題。」提出解答的前提是有問題存在。因此,在回答之前,必須先仔細思考問題本身是否存在陷阱。

除了不要使用對手的論述框架,本書更重視的,是如何建立論述框架。一般人常誤以為創造口號或展示事實就是建立框架,但事情其實並沒有這麼簡單,就像「你叫不醒裝睡的人」一樣,作者認為唯有從日常出發,將之納入公開且持續的討論,才有助於建立框架認知。

  原因在於,只告訴某人某件事,通常不會使那件事成為他們日常使用的神經迴路,也不容易融入大腦既有的神經迴路──這些既有的神經迴路,界定了人們先前的理解和論述的形式。
  你很難說出不確定大眾是否願意聆聽的事情,要講一些以前沒有說過上百遍的事情很困難。
  如同第一章所述,這個問題有一個名稱,叫做「低認知」,也就是缺乏整體性的神經迴路,而這種神經迴路能使想法合乎常理,並符合一般人正常進行的溝通形式,才有你願意說明而對方願意聆聽的情況。《別想那隻大象》

建立框架的困難既在「語言」,也在「認知」,因而本書在分析美國兩黨的論戰策略之餘,也以簡單地帶入了相關的理論概念,例如認識論的反身性(reflexivity):【這概念跟人們互為主體性有點像】

  我們對世界的理解,即為世界的一部分──世界的物質部分。我們的概念性框架存在於大腦的物質神經迴路,大部分處於無意識的覺察狀態之下,它們界定且限制我們對世界的理解,進而影響我們在世界上的行為。因此,在許多方面,世界反映了我們怎麼建立框架並根據這些框架採取行動,創造出一個絕大部分由我們的行動所構成的世界。《別想那隻大象》

以及語言中的因果關係(causation):

  世界上每一種語言在文法中都有表達直接因果關係(direct causation)的方式,但沒有一種語言能夠在文法中表達系統性因果關係(systemic causation)。……
  任何對某物或某人施加的力度,會使該事物或人立即產生變化的,就是直接因果關係。……直接的因果關係以及理解它們對我們當前環境的控制,在每個孩子的生活裡都非常重要。這就是為什麼每種語言的文法中,都有直接因果關係的句型出現。
  至於系統性因果關係,情況則不同。我們無法直接體驗到系統性因果關係。我們必須去學習它,必須研究它的案例,在它獲得廣泛的理解之前,有必要經過反覆溝通交流。《別想那隻大象》

然而,若要讓認知框架發揮影響力,除了理性討論之外,還得引發他人的「認同」。由於「鏡像神經元」的作用,人得以與他人的情感產生共鳴,並藉著身體的行動連結相應的情緒。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鏡像神經元系統,它有連接大腦行動中心與感知中心的迴路。所以,你看到別人在做什麼,與控制你自己行為的大腦活動是由神經配對的。放電的神經元讓肌肉活動起來,無論你是在做一個動作還是看到別人在做相同動作,許多相同的神經元都在放電。這種「鏡像」讓你能看到他人情緒相關的肌肉組織,並在你的大腦中感覺到同樣的肌肉組織在你身上的會是什麼樣子,並由此在你身上產生同樣的情緒。簡言之,鏡像神經元使你能夠感受到他人情緒──這就是所謂的「同理心」。
  這個效果在大腦中造成進一步的影響。神經科學家們發現,大腦在想像和行動之間也有重疊部分。在我們腦中形成心像(mental images)的同時,許多相同的神經區域會活化起來,就像我們實際看到一樣。無論我們是想像正在移動,還是實際正在移動,情況都一樣。《別想那隻大象》

鏡像神經元的運作方式其實和認知框架類似,無論是否經歷/承認,只要接受到相關訊息,就會勾起情緖/概念。同樣地,鏡像神經元的「共感度」和認知框架的「辨識度」一樣,有著高低深淺之分。

  ……有些複雜的神經因素會影響我們最終對於所見所聞和想像事物做出的反應。有些前額葉皮質的區域在行使判斷時,會變得特別活躍。這些區域包含我們在執行某些特定動作時很活躍的神經元,也有我們看到別人做同樣動作時不太活躍的神經元。據推測,這使得我們能夠調節我們的同理心──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減少或關閉移情作用。因此,鏡像神經元系統讓我們在情感上與他人建立情感連結,但某些情況也會讓我們在情感上與他人保持距離。《別想那隻大象》

因而,個人所持有的「認同」,實則包含了自身承諾的「道德感」(是非對錯的理解)與面對他人的「同理心」(情感共鳴的感受)。作者認為,認同的建立不僅涉及了情感面和生物面,亦反映出了民主黨和共和黨的政見分歧:一方重視大眾福祉,另一方強調個人責任。

書末,作者利用一個(我個人認為)最強而有力的例子,說明語言隱喻如何形塑認知框架,成為大眾社會的共識。

  我先說明,概念性隱喻沒有任何的法律地位。我們通常使用上千個隱喻進行思考,但法律沒有公共賦予這些隱喻在法律上的任何官方角色。就法律而言,無所不在的隱喻思考並不存在。但在現實社會,無意識的概念性隱喻確實存在,而且無所不在,會產生很多後果。法律、人的大腦、思想之間的差異並沒有建立框架──因為,不是多數人日常意識或論述的一部分。同時,由於最高法院的某些決定,有個重要隱喻已經進入國家意識──公司也是擁有憲法權力的人。
  這裡出現反身性的現象。法院做出的裁決有能力將隱喻變成既成事實,就像這裡憲法的例子一樣。這些被視為事實的隱喻會產生進一步的法院判決,從而擴展這些隱喻。《別想那隻大象》

「公司法人」的認知框架從兩個隱喻的基礎而來:一是將群體視為多數構成的實體,但特性卻不同於其中的個體;二是人在機構中履行職能,而機構非人卻依然有目標和責任。

……雖然本書的主旨是建立框架認知,並在政見上駁倒對手,不過由於我個人對語言學和腦科學的濃厚興趣,導致整篇心得因為引述太多理論變得有些失焦……但作者真的也是在這本薄薄的書裡東拉西扯了很多XD

#喬治.雷可夫(George Lak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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